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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 萍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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恍惚睡去又醒來,手臂因長時間保持相同的姿勢而僵硬麻木。臉上淚痕已幹,觸手只是有些浮腫的臉,手指蜷曲,卻被指上一圈冰冷的光澤刺中,眸中水霧繚繞。

長街花燈,猶記承諾切切。

那時江城為我戴上戒指的小心翼翼和不動聲色的期待,此時只剩了冷色的金屬觸感,似乎下一刻就將皮膚割開,淌出甜腥灼目的血來。

我玩笑般的笑問,他篤定已極的回答。

江城先生,你願意娶白墨寶為妻麽。

我願意。

他說,我願意。

他又說,因為我,厭倦了。因為你,讓我感到累。

回憶醉人也傷人,入心一棵摸不著的刺,要你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。旁人來看,不過笑你小題大做。

熱鬧聚的快散的也快,繁華盡頭,獨餘你一人挑燈,咀盡酸苦。

手掌抵在半闔的唇上,淚水被揉進了嘴裏,苦澀的鹹,像是溺進海水裏的人。因為不會游泳卻又濫竽充數,自欺欺人擺出強硬的姿勢,卻自顧咽下鹹澀的海水,直到窒息,直到無力掙脫。

嗚咽被死死壓回了喉嚨,我用力取下那枚戒指,手指火辣辣的疼,堅硬的觸感扣在掌心裏,那麽涼,涼到每一寸骨頭都掙紮出寒意,涼到即便渾身呼吸是灼燙的,也還是團抱起自己瑟瑟發抖。

哪些話是真的,哪話是假的,我想知道。

因為說出這些話時候的你,讓我信以為真。你的神情清朗篤定,言辭懇切。江城,我想知道,哪一句,才是你的真心話。

我很想你,很想再看看你。可是,這些都已不能夠。因為我怨你,這怨怒很深,讓我自己害怕。

或許哪些話都是真的,只是說出這些話的人變了而已。

起初是愛著的,後來卻不愛了。

因為不愛了,所以厭倦。

我只不過是在鉆一個牛角尖,明知毫無出路,頸項上的繩索會將我捆束的愈發深刻,但我只想,借由這短暫的窒息來忘掉。

過往繁瑣或許是夢,我只不過做了一場人人避之不及的夢。可是我,醒不過來了。

臥室的門被輕緩卻有力的敲著,我慌亂擦幹臉上的狼狽,頭重腳輕起身開門。

頭疼得厲害,我瞇著眼,問,"哥,現在幾點,我上班可不能再遲到。"

試圖往衛生間走的意圖被白宣打斷,話一出口才察覺嗓子澀啞的厲害。白宣控住我的肩膀,手掌不由分說探上我的額頭。

"這麽燙,你發燒了。"他把我重又往臥室裏推,"你先躺著,這副樣子怎麽能去上班,我幫你請假,然後帶你去醫院。"

我執拗的看著他,想拒絕,但是實在沒什麽力氣,被他按在床上拉好被子,只得乖乖咬著溫度計,呼吸裏是灼燙的氣流,眼睛裏像是起了霧,漸漸看不分明。

不多時白宣拿了熱毛巾幫我擦臉,他看了看溫度計,嚴厲的說,"你什麽時候才能讓人省心,下雨天不打傘,你能折磨的了誰。"

我咧嘴笑了笑,"哥,你現在真像愛管閑事的老媽子。"

他繃緊了臉色,抓了厚厚的羽絨衣裹在我身上,把我背下樓去。一路上靠在車後座上神智渙散,幾乎不記得發生了什麽,只是當針頭刺破皮膚紮進血管時,才明白原來那種感覺,是疼。

昏聵睡著,陷入一場宏大的夢境。

過往定格成一幀幀鏡頭,我立在曠野,看那些記憶縈繞遠去。

唇上還殘留著江城親吻的溫度,指上還有被他緊握著的觸覺,連身體也是被擁抱著。卻猝然間成了枷鎖,成了荊棘。沈重的喘息難繼,蔓延成切膚的傷疼。

越聚越多的過往在我試圖觸摸的?那分崩離析,在我試圖捧起萬千碎片的時刻給了一場風,於是,只餘微塵。

想喊出他的名字,卻被誰死死掐住了咽喉。

我呼吸急促的掙紮醒來。

一彎清皎的月痕映進眸子裏,不甚明亮,雲層暈染開瑰麗而又脆弱的光暈。聞到床上熟悉的味道,才明白已經是回到家,是月色皎皎的夜晚。

屋裏只床頭燈寂寂亮著,光調到最弱,一窗毫無遮攔的月色,流水似的淌了一地。

伸出手去碰被褥上的一處月色,恍惚間已被它迷惑住,等滿手是虛無的淡淡冷澤,才暗自笑自己的傻氣。

臥室門緩緩推開,我循著從客廳打進來的光線看過去。白宣端了一杯水,手中還握著幾只藥盒。

"醒過來了。"他將光線稍稍調高,在床側坐下,"你這一覺睡得夠久,幾乎是昏厥過去,幸虧是在醫院,不然--"

他竟然有欲言又止的時候,言語中的後怕昭然若揭。我老實接過他手中的藥片和水杯,很是愧疚的低垂了眼眸。

"我熬了粥,等緩一會吃一些。"他說。

我搖了搖頭,"哥,我真的不想吃,我只是困。"

"睡覺不擋餓。"他又探了探我額頭上的溫度,起身往外走。

明白沒有商量的餘地,身上汗涔涔的,棉被捂了兩層,大概是發過汗,比清晨有了幾分精神。強打了幾分力氣去客廳,腳底虛浮如在雲端,連喘一口氣也覺得心慌。

粥已在桌上擺好,還有清淡的魚湯。白宣摻了我一把,在沙發一側坐下。

舀了勺魚湯打底,碗中竟是紅薯粥,我恍惚記得方清硯的炫耀,不免有些好笑。手捧了碗,卻抖個不住,我不動聲色的放下,勉強一口一口的吃。

白宣的廚藝極好,但或許是生病的緣故,竟是食不甘味。不忍拂他好意,勉強吃了一小碗。他眼見我吃完,收拾停當後看我老老實實睡下才熄燈離開。

白天大部分時間是在昏沈的夢中,此時夜色深濃卻並不困倦。胃裏翻江倒海,我跌撞著摸索出門去,匆忙奔進洗手間,晚間吃的飯食吐個一乾二凈。

我扶著白瓷的墻壁,眼睛裏滿是淚水,口腔中似乎還停留有藥劑的味道,刺激著味蕾再一次吐出苦澀的胃液。匆匆沖洗幹凈,臉上還剩微微潮濕的痕跡,我剛打開門,卻看到白宣背靠在對面的雪白墻壁上,靜靜看著我,目不交睫。

他看著我,卻不說話,只是眸光太過沈靜,讓我覺的自己無從遁形。

"不舒服就喊我,如果讓我知道你強忍著,以後的飯就自己做。"他俯下身來為我掖了掖被角,再次熄燈離開,房門卻淺淺留了一道縫。

直到後半夜實在抵擋不住寂靜與黑暗才睡過去,清晨醒的極早,天色蒙昧,一抹淡青在天邊顯露。身上有了幾分力氣,體溫也穩定下來。推開窗子,微涼而潮濕的趁風灌滿屋子,發絲沁涼貼在頸項上,四處闃然,遠處樓宇陡峻,鱗次櫛比。

披了一身清露,清漱後去廚房做早飯,煎好了雞蛋,粥還有,便熱了熱。試著吃下去,逼迫自己不再嘔吐。可是做不到,真的是做不到。

依然是傾吐的幹凈。

白宣起來時有些吃驚,我正握了一杯水看早間新聞,他看了看早飯,深思熟慮般開口,"把雞蛋吃掉。"

"我的已經吃過了,這個是你的。"我說。

他冷冷瞥我一眼,卻不動,獨留了早餐在桌上。

"哥,就算我手藝差,味道也是不壞。"

"我只是想知道,一個人不吃不喝能支撐多久。"他說,"你想任性,我陪著你就是。"

杯中的水溫浸染到指尖,有些暖。我看他回了書房拿公文包,看著盤中的那只金燦燦的煎蛋,還是包好收了起來。

盡管請了兩天病假,但我不顧白宣的勸阻,一意孤行去上班。

到公司時自然受到唐辭大驚小怪的打量,她端詳著我,須臾開口,"墨寶,你這病了一場,下巴都尖了,真是比吃減肥藥都有效果。"

"是麽。"我忙著規整羅列要完成的工作,笑說。

她點頭,自顧沈浸在各種減肥藥的選擇性障礙中。我起身去打印文件,眼前一陣發黑,短暫的暈眩之後我緩了口氣,沖了杯咖啡強迫自己安穩心神。

竟是比平日還要高效的完成工作,唐辭哀聲怨氣的繼續加班,我安慰的笑笑,收拾好下班。

去了離公司最近的快遞公司,我拿著信封,填寫收件人的姓名地址。

"你好,請配合我們工作,出示要郵寄的物品。"工作人員禮貌的說。

我將信封遞給他。

大概是覺得信封太過輕飄,他眼中愕然,等將一圈冰涼捏在指尖時才擡頭問說,"既然離得這麽近,為什麽不親自送去。"

我不語。

那人自知失言,訕訕一笑,說,"年輕人,要想開。"

我看著他封好信封,道了聲謝。

陷身在門外車水馬龍人如舟的街上,恍惚明白,江城留於我的,也僅只這一枚戒指。記憶再過深刻,總是不敵素錦年光。

總有一天,會忘掉一個人。那些傷痕暗自收斂愈合,等某一日觸摸到清淺的傷疤,或許輾轉反側歇斯底裏,都不曾記得,這是怎樣留下的。

或許有那一天,我會忘了你我的故事,街角偶逢,四目坦蕩。

你我之間,不過萍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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